楔子

雲門舞集四十五歲這年，林懷民（老林）把自己逼得更緊了。當然，他日日年年都忙，忙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，但他明年就要退休了， 今年底開演的「林懷民舞作精選」又是他在雲門的畢業作，於是所有活兒就像雨後蕈菇，繁殖力強，一件滋生一件永保常鮮。 加上他還想撥時間看看《延禧攻略》、《如懿傳》、新聞時事，老林自然更忙。

舞作即將問世，宣傳工作也多了起來，鎂光燈全縮收到老林身上。他很早就習慣了這種事情，畢竟這麼久以來，大家都把林懷民視為雲門的臉面、雲門的骨肉、雲門的靈魂。

不過老林不希望人們這麼看著他，至少不希望大家「只」盯著他。對他來說，那些被冠上「林懷民」的驚人舞作，泰半是從其他地方長出來的，無論是臉面、骨肉或是靈魂什麼的，所以如果媒體的燈光只聚焦在他身上，都絕對是照不準也照不對的。

「舞者們最好的年華都在這裡了！」老林很有力量的盯著我看，從盒裡掏出一根大衛杜夫香菸，燃起了火頭正色說，「我非常非常尊敬每一位雲門的舞者。」

外界可能還不知道，明年不只有老林要退休，雲門的資深舞者周章佞、楊儀君、蘇依屏、蔡銘元、黃珮華等人，也都要在雲門謝幕了。所謂「林懷民舞作」，自始至終是練在他們身上的，換了人，跳起來也可能走了味。所以「林懷民時代」或許真要名副其實地結束了， 這個「林懷民舞作精選」，「很可能就是我作品的絕響。」

有些話林懷民自己不好公開說，但他有次跟助理藝術總監李靜君說話，靜靜地分享了他排「林懷民舞作精選」後頭的心思。李靜君說：「老師看著我，然後告訴我：『這是我這一生給你們最後一個禮物......。』」

無框眼鏡後頭，老林眼瞳焚亮，直直地望向巨大的雲門劇場。